嘉庆二十五年(1820),陶澍赴川第二年,嘉庆帝颙琰崩于承德避暑山庄,二皇子旻宁继承大统,年号道光。新朝初立,道光诏令各地广荐贤臣,四川总督蒋攸铦奉旨入京,迎接这场君臣的首次见面。蒋攸铦清廉公正,也是一位实干派,在道光面前,他毫不犹豫推荐了陶澍,力言在川期间,“陶澍治行为四川第一,可大用”,“总督才也”。三个月后,陶澍迁山西按察使。得到道光的信任与器重,陶澍自此走上坦途,青云直上。道光元年(1821)二月,陶澍履职前进京,道光三次单独召见。八月,调福建按察使。十月,自山西抵京,道光四次召见。陶澍未及赴闽,旋擢安徽布政使。道光三年(1823)正月,擢安徽巡抚。道光五年(1825)五月,调江苏巡抚。道光十年(1830)六月,署两江总督,八月实授。次年正月,兼两淮盐政。短短几年时间,陶澍一路迁至封疆大吏,继而总督两江,秩从一品,掌管全国财赋重地长达九年之久,直至病逝任上。其升迁之快,有清一代,实属罕见。
如此经历,不禁让人对他的成长产生好奇。
陶澍,字子霖,号云汀,湖南安化人,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美髯公。他“出自草茅,耕读相承”,自小家境拮据,“少时尝拾薪、摘茗叶,市米以就学”,七岁时跟随父亲陶必铨在长沙岳麓书院读书。陶必铨是个秀才,“省闱十次,终不遇”,遂绝意仕进,以教书为业,美其名曰“舌耕”。儿子随读在侧。后来,陶澍也干起了父亲的行当,“未第时家极贫,课徒自给”。但他不是一般乡村教师,而“以济人利物为志”,“少负经世志,尤邃史志、舆地之学,所至山川,必登览形势,访察利病”,主张“有实学,斯有实行,斯有实用”,也是一位经世派。
按理说,注重实用之学,成绩都不会太好。
陶澍不一样。
嘉庆七年(1802),年仅二十三岁的陶澍中进士,选庶吉士,散馆授翰林院编修。此后,历官四川、山西、安徽、江苏,直至两江总督。在位期间,修水利、理财政、治漕运,倡海运,革盐政,整治安,办教育,荐贤才,兴利除弊,蜚声朝野,“隐然以一身为江淮保障”,是一位大刀阔斧的改革家,更是一位政绩显赫的政治家,被道光帝称誉为“干国良臣”,倚之为股肱。《清史稿》称:“陶澍治水利、漕运、盐政、垂百年之利,为屏为翰,庶无愧焉。”他的朋友魏源说,陶澍之功绩,“他人得其一皆足名世,而于公则为绪余”。
这就是陶澍,一个青年时代就与众不同的陶澍。
既是鹤立鸡群,必有非常之志。其时内忧外患,社会危机加深,国家风雨飘摇,思想界万马齐喑。而学界满是“无事袖手谈心性”的理学腐儒,只会正襟危坐,漫谈性理,“空衍义理,横发议论”,只讲“以道善其身”,整天不问国事,谈些无关痛痒的话题,浑身没有一丝血性。学风影响世风,顾炎武《与友人论学书》云:“今之君子······言心言性。舍多学而识,以求一贯之方;置四海之困穷不言,而终日讲危微精一之说。”晚清名儒刘师培以明清之学对比,说:“清代之学,迥与明殊。明儒之学,用以应世,清儒之学,用以保身。明儒直而愚,清儒智而谲。”可谓一针见血。更有学者形容:“白面书生,微独无经天纬地之略,兵农礼乐之才,率柔脆如妇人女子,求一豪爽倜傥之气亦无之。”这哪里还是什么道学家,放到现在,挂上佛珠就是一佛系青年,放到娱乐圈,就是一群奶油小生和娘炮。
他们做不到范仲淹的“先天下之忧而忧,后天下之乐而乐”,做不到罗泽南的“不忧无术以资生,而忧无术以济天下”,做不到胡林翼的“秀才应以天下为己任”,更达不到林则徐“苟利国家生死以,岂因祸福避趋之”的境界。
这种风格显然不合唱摇滚出身的陶澍的口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