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这里自汉唐以来,都是属于五溪蛮峒之地,南方瘴疠地,蛮族的稀奇故事自然不少,其中最令人害怕的有邪家、放蛊等传说。
小时候,我们常听人说哪个寨子哪户人家挺邪门的,本地俗话叫能放茅山草教(放蛊),吃了他家东西轻则大病,重则不治身亡,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去那家玩的。那些人家里一般都很阴森,主人也比较孤僻,左看右看都觉得他家没一个好人。
去了别的寨子,听到大人小孩也这样说,还以为处处都有这些邪恶的人。那时只觉得世道险恶,到处都是阴险恶毒的陷阱,说不定啥时候就中了招。
长大以后,才知道哪有这么回事?都是医药条件极度缺乏时代,人们对难治的疾病无知的想象罢了。工作后走过许多地方,湘西、黔东、黔东南苗寨侗寨都到过,再也没有看到过听到过这些事,想来医学昌明,蛊也怕医生了吧。
后来又看了金庸的《笑傲江湖》,日月神教圣姑任盈盈属下的蓝凤凰,是个苗族女子,云南五毒教教主,擅长养毒蛇炼蛊毒,把一干江湖对手吓得魂飞魄散。小说家言与传说结合,真能笔下生花,实在为小说添色不少。
今天说的故事,就有一段放蛊的插曲,看来这些传说实在深入人心,自古以来都能让人谈蛊色变。
竺昙猷(yóu),也叫法猷,是东晋敦煌人。年少时代他就勤修苦行,学习禅定。一次在定中看到天台山有蛇妖作崇,他就一路游方到江南,先到浙江的嵊县剡溪边的石城山。
他沿门托钵,向路边人家乞食,一户人家的女子走了出来,给他盛了一钵饭,不怀好意地站在一边偷偷看着他吃。他接过饭举筷将吃之际,隐隐感觉心头不安,就放下饭钵先念了一番经咒,才念完,一条通红的大蜈蚣摇摇摆摆地从饭钵里钻了出来。
他一楞怔,便明白这家是专事放蛊的人,抬眼看去,只见那个女子急忙转身走向屋里,他也不管,等那蜈蚣跑开,就神色自若地吃了起来,一直吃光也没有事。不过那放蛊人有没有事就不知道了,按我们这里的说法,放蛊失败的人,蛊毒会反噬主人,让他受尽折磨而死。
随后他来到丰县赤城山中打坐参禅。荒山野岭之中,有几十只猛虎跑到他面前,却也没有吼叫威胁他,反而一副驯服的样子乖乖蹲在他的面前,听他念经好像听得着了迷。唯独一只老虎不听,昏沉沉地睡了过去。
他就用手中的如意敲打睡觉老虎的头,说:“人家都在听经,你为什么打瞌睡?”老虎急忙起来摇摇头,打起精神又听。等他念完,几十只老虎全都走了。
老虎才走,又从草丛里爬出来许多巨蛇,它们每一条都身大十余围,围绕着他不停地盘旋游走,吐着舌信子昂着头向昙猷不停地涌动。可他毫不在意,只顾念自己的经。半天后这些蛇觉得没有什么意思,呼啦啦全溜走了。
第二天,一个神仙现出身形,对他作礼说:“法师你威德并重,既然看中我这座山,那么我让给你好了”。
昙猷说:“我愿意与你一起在这山上作伴,你为什么要走呢?”
神仙说:“我倒是愿意和你做邻居,只是我的弟子下属们野性难调,恐怕不服管教,做出伤害人的事来。你倒是没事,就怕今后许多人来拜访你,他们会伤人性命,何况人神殊途,不宜混住,所以我只好带着它们一起走。”原来昨天的猛虎和巨蛇都是他的部属。
昙猷有些过意不去:“那真是对不起你了。不过你是什么神仙,今后要搬家到哪里去呢?既然这么照顾我,我得知道你的来历。”
神仙说:“我本是夏帝的儿子,住在这座山里已经有两千多年。我要去的地方是寒石山,那里是我舅舅管辖的地方。”
然后神仙就回到山阴他的庙中,又返回来赠送给他三盒香。和昙猷执手作别,然后击鼓吹角带领大队人马就走了。
赤城山上有一块独立秀出的大石头,白云总是飘浮过这块孤岩,昙猷就垒起石头架起梯子爬到孤岩顶上去打坐。又用竹子接来泉水饮用。
得知有他这样的高僧在此修行,陆续来了十多人跟他学习。大书法家王羲之听说后,曾专门去拜访过他,崇敬他的德行,又向他请教佛法。
赤城岩和天台、瀑布、灵溪、四明等山峰相连,而天台山悬崖峭壁,峰峦入云,风景最美。自古传说,天台山上有最好的精舍,唯有得道者才能入住。虽然山中有石拱桥跨越溪涧,但乱石阻隔草深地滑,自古以来没有人能过桥到达精舍所在之地。
昙猷一心寻找那个地方,才走上石桥,就听到空中传来声音:“我知道你道心坚固,只是你现在还没到火候,十年以后你再来吧。”
昙猷听了心头惆怅,只好退回原处。晚上休息时,听到空中有念诵戒律忏悔的声音。第二天起来,他心有不甘又去寻找精舍,只见一个须发皓白的老者出现在他面前,问他要去哪里。
昙猷告诉他的来意。老者说:“你还是肉身凡胎,哪能去得?我是这里的山神,所以特意来告诉你,不用再去寻找精舍了,你还没有那个能力。”
昙猷怏怏不乐,只好打消这个主意,回来的路上看到一个石洞,就进去暂作休息。坐没多久,忽然大雾弥漫涌进洞来,石洞中什么也看不见。但昙猷神色自若一点也不害怕。
第三天,他看到一个人穿着单衣走进来,怀着歉意对他说:“这个洞是我的住宅,昨天远行我不在家,以致大雾入洞惊扰了你,非常抱歉。”
昙猷知道他是神仙,就说:“既然是你的洞府,那么我还给你好了。”
神仙很恭敬地对他说:“我的家已经搬迁了,这里就留给你住吧。”然后一阵风一样消失了。
于是昙猷在在石洞中安顿下来,心中却老是想着如何过桥去。他就净心斋戒好几天,还是要去。走到桥边,看到横拦在桥对面的大石头已经两边分开,里面现出一个洞,隐约有精舍和神僧在里面,和人们的传说一模一样。
他升起信心,与神僧一起烧香礼佛,一同吃过午饭。吃完后神僧对他说:“再过十年你将会进入精舍,现在还不能来,不用心急。”
于是他重新回来,走过桥转回头一看,那横立的石头又合拢在一起,和以前一样,里面的精舍神僧都不见了。
晋太元中,天空出现妖星,皇帝下令全国各地有德高僧都做斋忏悔,以求消除即将来临的灾难。昙猷虔诚地祈祷,感动了上天,祈祷到第六天的时候,看到有个青衣童子乘着云飞来,在他面前悔过:“有劳法师了。”当天晚上妖星就消退。
也有人说,这颗妖星是被高僧帛僧光所祈禳而退,这就不是很清楚了。
昙猷在晋太元末年时入灭,仍然像平常那样坐着,而全身都是绿色的。晋朝义熙末年,隐士神士标进入山中攀登岩石,还见到他的身体没有朽坏。人们听说后,许多人都想去观看,不料一登山就云遮雾绕,根本找不到路也看不到他。
那时候慧开、慧真等僧人也修习禅业,他们进入余姚灵秘山,各自建造了方丈神龛,至今还在。